首页 / 卡塞林 历史
在突尼斯西部阿特拉斯山脉的阴影下,卡塞林这座看似平凡的城市却承载着不平凡的历史重量。2010年12月,当26岁街头小贩穆罕默德·布瓦吉吉在距离卡塞林不远的西迪布济德自焚时,很少有人能预料这一绝望之举将点燃席卷整个阿拉伯世界的革命烈火。卡塞林,这个突尼斯内陆省份的行政中心,由此被永久地铭刻在21世纪全球政治变革的史册上。
卡塞林省位于突尼斯中西部,地处阿特拉斯山脉东缘,平均海拔约800米。这片半干旱地区以崎岖的山地地形为主,冬季寒冷,夏季炎热,年降水量不足400毫米。严酷的自然环境塑造了当地居民坚韧不拔的性格,也为历史上的多次反抗运动提供了天然屏障。
卡塞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当时这里被称为"卡斯特拉·塞莱纳"(Castra Celiana),是罗马帝国防御柏柏尔部落的重要军事据点。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征服北非后,该地区逐渐伊斯兰化。1881年法国建立突尼斯保护国后,卡塞林因其战略位置成为法国殖民当局控制内陆的重要据点。
1956年突尼斯独立后,尽管政府推行了一系列现代化改革,但发展资源高度集中在沿海地区。卡塞林作为内陆省份,长期面临投资不足、基础设施落后的问题。到21世纪初,该省失业率高达30%,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青年失业率更是接近50%。
卡塞林经济严重依赖磷酸盐开采和农业,特别是橄榄种植。全球大宗商品价格波动使这种单一经济结构极为脆弱。2008年金融危机后,磷酸盐价格暴跌,导致当地主要企业Groupe Chimique Tunisien大规模裁员,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紧张局势。
2010年12月17日,西迪布济德城管没收穆罕默德·布瓦吉吉的水果摊并当众羞辱他,导致这位大学毕业生自焚抗议。事件迅速在卡塞林等内陆城市引发大规模示威,抗议高失业率、腐败和警察暴力。示威者喊出"就业、自由、民族尊严"的口号,矛头直指本·阿里政权。
卡塞林的抗议活动通过社交媒体迅速扩散,2011年1月初演变为全国性运动。1月14日,执政23年的本·阿里被迫流亡沙特阿拉伯,成为阿拉伯之春中第一个被推翻的领导人。卡塞林由此获得了"革命摇篮"的称号。
革命后十年间,卡塞林的经济状况改善有限。世界银行数据显示,该省贫困率仍高达28%,青年失业率维持在40%左右。许多革命参与者失望地表示:"我们推翻了独裁者,但没有推翻贫困。"
2011年后,伊斯兰复兴运动在突尼斯政治中崛起,卡塞林成为其重要票仓。然而,2013年政治危机中,该省再次爆发抗议,反对伊斯兰主义者主导的政府。这种反复反映了当地民众在身份认同与经济发展间的复杂心态。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报告指出,卡塞林是突尼斯受气候变化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过去20年,年平均气温上升1.2℃,降水减少15%,导致农业产量下降30%。水资源短缺迫使许多农村家庭迁往城市贫民窟。
经济困境和气候压力催生了大规模移民潮。卡塞林成为突尼斯人非法前往欧洲的重要出发地之一。2021年,意大利兰佩杜萨岛接收的突尼斯移民中,约30%来自卡塞林省,引发欧盟与突尼斯的紧张关系。
COVID-19疫情暴露了卡塞林医疗系统的脆弱性。该省每万人仅拥有4.2张病床,远低于全国平均的21.3张。封控措施导致非正规经济瘫痪,使许多家庭陷入绝境。世界粮食计划署不得不在该省启动紧急援助项目。
革命后,长期受压制的柏柏尔身份认同在卡塞林山区显著增强。当地活动人士建立了阿马齐格文化协会,推动柏柏尔语教学。这种文化复兴被视为对突尼斯单一阿拉伯认同的挑战。
卡塞林市中心建立了布瓦吉吉纪念馆,但不同政治力量对革命遗产的诠释存在激烈争夺。政府试图将革命叙事纳入国家建设话语,而抗议者则批评当局背叛了革命理想。每年12月17日,当地都会爆发纪念活动,常常演变为反政府示威。
卡塞林年日照时间超过3,000小时,具备发展太阳能的优越条件。非洲开发银行已资助建设一座50兆瓦的太阳能电站,预计可创造500个就业岗位。这种绿色转型被视为打破经济困局的潜在路径。
突尼斯政府正推动卡塞林与阿尔及利亚接壤地区建立跨境经济区,利用其地理位置发展物流和贸易。然而,安全顾虑和官僚障碍使进展缓慢。
尽管面临重重困难,卡塞林的公民社会组织显示出惊人活力。青年创办的创业孵化器、妇女合作社和独立媒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为这片革命发源地注入了新的希望。
卡塞林的故事远未结束。这座见证了阿拉伯之春开端的城市,如今站在新的历史十字路口。全球气候危机、经济不平等和民主倒退等挑战在这里以最尖锐的形式呈现。卡塞林的困境提醒我们:真正的革命不仅是政权的更迭,更是社会契约的重塑。当世界关注乌克兰战争或中美竞争时,或许应该记住,在突尼斯的内陆山区,那些点燃革命火种的人们仍在为基本尊严而奋斗。他们的命运,最终也将是我们共同未来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