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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这座被犹太人、基督徒和穆斯林共同视为圣城的古老都市,承载着人类最深沉的精神渴望与最激烈的现实冲突。当我漫步在耶路撒冷老城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断层线上。西墙下祈祷的犹太教徒、圣墓教堂中跪拜的基督徒、圆顶清真寺前礼拜的穆斯林,他们各自的神圣空间在此交织,却又被无形的边界分隔。
当今世界,很少有城市像耶路撒冷这样,既是和平的象征,又是冲突的焦点。在巴以冲突持续升级的背景下,这座"和平之城"的命运牵动着全球的目光。本文将带您穿越耶路撒冷三千年的历史长卷,解析这座圣城如何在当代地缘政治中成为各方角力的核心。
耶路撒冷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四千年,但真正使其登上历史舞台的是《圣经》记载的大卫王。约公元前1000年,大卫将这座原本属于耶布斯人的城市定为以色列联合王国的首都。他的儿子所罗门在此建造了第一圣殿,使耶路撒冷成为犹太教的中心。
考古学家在今天的耶路撒冷地下发现了大量这一时期的遗迹。2019年,考古团队在西墙隧道发现了第一圣殿时期的40米长防御城墙,印证了《圣经》中关于所罗门王扩建城市的记载。这些发现不仅具有学术价值,更强化了犹太人对这片土地的历史权利主张。
公元70年,罗马军队镇压犹太人起义,摧毁了第二圣殿,仅留下今日的西墙(哭墙)一段。这一事件彻底改变了犹太民族的命运,开启了近两千年的流散历史。罗马人在圣殿原址上建造了朱庇特神庙,并将城市改名为"埃利亚卡皮托利纳",试图抹去犹太印记。
有趣的是,正是这一时期,耶路撒冷在基督教传统中获得了核心地位。耶稣在此受难、复活,圣墓教堂成为基督教最神圣的场所之一。2016年,科学家对据信是耶稣墓穴的大理石板进行了首次开启,引发了全球基督徒的关注。
公元638年,穆斯林军队征服耶路撒冷。691年,倭马亚王朝在圣殿山建造了壮丽的圆顶清真寺,据信这里是穆罕默德夜行登霄的地点。阿萨克清真寺随后建成,使耶路撒冷成为仅次于麦加和麦地那的伊斯兰第三圣地。
值得注意的是,早期穆斯林统治者对基督徒和犹太人采取了相对宽容的政策。十字军东征时期(1099-1187)的短暂基督教统治后,萨拉丁收复耶路撒冷,恢复了伊斯兰统治。这种多元宗教共存的传统时断时续,一直延续到奥斯曼帝国时期(1517-1917)。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斯曼帝国解体,耶路撒冷进入英国托管时期(1920-1948)。随着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兴起和阿拉伯民族主义高涨,这座城市的族群矛盾日益尖锐。1947年联合国分治计划提议将耶路撒冷设为"国际城市",但遭到阿拉伯国家拒绝。
1948年第一次中东战争后,耶路撒冷被分割:以色列控制西区,约旦控制东区(包括老城)。这种分裂状态持续到1967年"六日战争",以色列占领东耶路撒冷并宣布整个城市为其"永恒且不可分割的首都"——这一立场从未得到国际社会普遍承认。
过去半个世纪,以色列在东耶路撒冷阿拉伯社区大规模兴建犹太人定居点,改变当地人口结构。根据2023年数据,东耶路撒冷约有36万巴勒斯坦人和23万以色列犹太人。美国特朗普政府2017年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将大使馆迁至此地的决定,激化了巴勒斯坦人的不满。
国际法视角下,东耶路撒冷被视为被占领土。联合国安理会第478号决议(1980)宣布以色列的"基本法"——将耶路撒冷定为首都——无效。然而在实际控制上,以色列通过修建隔离墙、设置检查站等措施强化了对整个城市的管理。
圣殿山(犹太人称呼)或尊贵禁地(穆斯林称呼)是耶路撒冷最敏感的地点。目前由约旦管理的伊斯兰宗教基金会(Waqf)负责日常管理,但以色列安全部队控制出入。任何关于改变现状的尝试——如犹太人在此祈祷的权利——都可能引发暴力冲突。
2021年斋月期间,以色列警方与巴勒斯坦抗议者在阿克萨清真寺的冲突导致加沙地带11天的战争。2023年10月哈马斯对以色列的突袭,部分动机也是抗议以色列对阿克萨清真寺的"侵犯"。这片不足14公顷的区域,承载着超乎想象的政治和宗教能量。
抛开政治纷争,耶路撒冷的日常生活呈现出令人惊奇的多元图景。在Mahane Yehuda市场,犹太教正统派、阿拉伯商人和基督教朝圣者在同一个摊位前讨价还价;老城的亚美尼亚区咖啡馆里,神父与记者讨论着最新的中东局势;东耶路撒冷的Silwan社区,犹太定居者与巴勒斯坦邻居共用一个水源却生活在平行世界。
每年有数百万人来到耶路撒冷朝圣:犹太人在西墙前哭泣,基督徒重走苦路,穆斯林在斋月期间聚集在清真寺广场。这种宗教旅游为城市带来巨大经济收益,也创造了不同信仰人群短暂相遇的空间。
作为拥有超过220处古迹的世界文化遗产(1981年列入),耶路撒冷面临保护与发展的永恒矛盾。以色列考古团队在挖掘"大卫城"等遗址时,常被指控破坏巴勒斯坦社区的建筑。同时,现代耶路撒冷需要解决交通拥堵、房价飞涨等现实问题。
2019年开通的耶路撒冷轻轨穿越东西城区,既被赞誉为"连接分裂城市的纽带",也被批评为"巩固占领的工具"。城市规划的每个决定都难以避免政治解读,这是耶路撒冷独特的困境。
一些和平方案提议将耶路撒冷作为以色列和未来巴勒斯坦国的共同首都。东耶路撒冷将成为巴勒斯坦国首都,同时保障各宗教圣地的自由出入。2000年戴维营会谈和2008年安纳波利斯会议都曾讨论此方案,但因圣殿山主权等核心分歧而失败。
现实障碍在于:以色列已通过基本法确立耶路撒冷的完整主权;巴勒斯坦方面则坚持以东耶路撒冷为首都。双方民众对妥协方案的接受度也有限——2023年以色列民主研究所民调显示,只有28%的以色列犹太人支持分割耶路撒冷。
一些非传统思路正在被探索:将主权与治权分离的"神圣盆地"管理模式;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圣地访问权管理系统;虚拟现实创造的"数字耶路撒冷"供全球信徒"云朝圣"。这些技术方案能否缓解实体空间的冲突,仍有待观察。
在官方谈判停滞的同时,耶路撒冷的民间组织持续搭建对话桥梁。"父母圈"组织让失去子女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父母共同哀悼;"打破沉默"团体由以色列退伍士兵讲述占领的代价;东耶路撒冷的联合教育项目让犹太和阿拉伯儿童一起学习。这些微观努力虽不能替代政治解决,却为和解保留了可能性。
站在橄榄山上俯瞰耶路撒冷的金色穹顶与白色石墙,我总想起诗人耶胡达·阿米亥的话:"耶路撒冷的空气充满祈祷与梦想/就像其他城市的空气充满工厂烟雾和汽车尾气。"
这座城市的魔力在于它同时承载着人类对神圣的向往与对土地的争夺。三千年历史沉淀的每一块石头都在诉说:耶路撒冷不仅是地理概念,更是文明对话的试金石。在民族主义高涨的今天,耶路撒冷的命运或许预示着——人类能否超越狭隘的"我们vs他们"思维,在差异中共存。
正如老城错综复杂的小巷最终都通向某个圣地,或许各方对耶路撒冷的权利要求,最终也将指向一个共同的真理:没有任何一个群体能独占人类的圣城,正如没有任何一种叙事能穷尽这座城市的灵魂。耶路撒冷的未来,将永远在神圣理想与世俗妥协之间寻找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