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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伦比亚河峡谷的东端，达尔斯这座看似普通的小城静静矗立。这里的水流曾如雷鸣般轰鸣——"达尔斯"(The Dalles)之名即来源于法语"激流"的意思。如今，随着达尔斯水坝的建成，曾经的急流已归于平静，但这座城市却因当代能源与种族议题再次成为全美关注的焦点。作为横贯美洲的俄勒冈小径终点，达尔斯见证了西进运动的辉煌与伤痛；作为原住民数千年的贸易中心，这里埋藏着未被充分讲述的文明记忆；而作为当代清洁能源转型的前沿阵地，达尔斯正在书写新的历史篇章。
在刘易斯与克拉克探险队1805年抵达前的数千年间，达尔斯地区一直是北美大陆最繁荣的跨区域贸易中心之一。考古证据显示，这里定期举行的贸易集会吸引了从落基山脉到太平洋沿岸的各部落。奇努克人、瓦斯科人和其他哥伦比亚高原部落在此建立了复杂的物物交换体系，鲑鱼干、黑曜石工具、贝壳珠等商品沿着早已形成的贸易路线流动。
塞利洛瀑布(Celilo Falls)曾是整个北美最大的鲑鱼洄游地之一，也是原住民重要的精神圣地。每年春季，数百万条鲑鱼在此奋力跃上瀑布的景象构成了壮观的生态奇观。1957年达尔斯水坝建成后，这个存在了15000年的自然奇迹永远沉入水下。更残酷的是，联邦政府仅支付了2680万美元就"解决"了与当地部落的赔偿问题——这个数字还不到当时水坝建设预算的4%。
1840年代，随着"俄勒冈热"席卷美国东部，达尔斯成为横跨大陆移民的重要中转站。疲惫的拓荒者在完成3200公里跋涉后，必须在此做出关键抉择：沿哥伦比亚河冒险漂流危险的急流，或是支付高昂费用走陆路绕过峡谷。历史学家估计，1841-1860年间约有5万移民通过达尔斯，其中不少人在此定居，彻底改变了当地人口结构。
1855年的瓦斯科条约表面上"购买"了1000万英亩原住民土地，实则开启了强制迁徙。当部分部落拒绝离开祖居地时，美军在达尔斯附近发动了数次"清剿行动"。最臭名昭著的是1856年夏天，士兵们将38名塞利洛部落成员围困在悬崖边，最终只有2人幸存。这些事件在当代原住民权益运动中不断被重提，成为要求历史正义的重要依据。
达尔斯水坝作为哥伦比亚河梯级开发的关键项目，至今仍是西北地区重要电力来源。但当代研究显示，水坝导致鲑鱼数量锐减90%以上，严重破坏了流域生态系统。更具争议的是，Bonneville电力管理局近年文件显示，水坝运营方长期低估了其对原住民文化权利的侵害程度。
哥伦比亚河峡谷如今成为风电开发热点，达尔斯周边新建了数百台风机。支持者称这是应对气候变化的必要措施，但原住民团体指出，这些项目未经充分协商就占用了传统圣地。2022年，Confederated Tribes of Warm Springs发起诉讼，成功叫停了某风电项目，创造了环境正义运动的新判例。
随着"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兴起，达尔斯市的公共历史叙事成为争论焦点。2020年，当地学区移除了纪念西进运动的壁画，因其被指控美化殖民历史。保守派团体则发起"保护我们的历史"运动，双方在市政厅前的对峙成为全国媒体关注的缩影。
2019年启动的塞利洛瀑布文化遗址项目尝试在水坝附近建立原住民文化中心。更具突破性的是，西北电力委员会近期批准了一项计划，将部分水坝涡轮机改装为"鱼友好型"设计——虽然迟到了60年，但总算迈出了补救步伐。
达尔斯市政电力公司正推进"社区选择聚合"计划，允许居民自主选择可再生能源比例。这个全美首个由原住民部落共同设计的能源民主项目，可能为资源冲突提供新解决范式。正如当地环保领袖Mariah Sampson所言："真正的正义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共同设计未来。"
站在达尔斯水坝观景台，游客既能看见展示西进运动辉煌的解说牌，也能发现新设立的原住民警示标志。这种并置恰如当代美国的缩影——一个正在学习与复杂历史共处的国家。当全球都在应对气候变化与种族和解的双重挑战时，达尔斯这个小城的挣扎与突破，或许能提供某种启示：真正的进步不在于掩盖伤痕，而在于让不同叙事都能在历史长河中保有位置。